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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只道江湖是江湖

  谢卫的身体很是不错,当卿尘第二天看到他竟能一起乘马同行的时候,着实感慨了一下。除了面色略有苍白之外,他看起来也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卿尘不免对自己的医术又多了几分自信。
  一路之上谢经向卿尘详细说明了冥衣楼九部的职责,九部之中,以天部最高,总掌其他八部。在楼主失踪的这些年,便一直是天部护剑使冥天统调各部,代行楼主职责。之下便是谢经统领的玄部,负责冥衣楼一切对外事务,像四面楼这种地方,便是他们管理之下的据点之一。而后是谢卫统领的昊部,职责是护卫楼主,类似于帝王的禁卫军。这些年楼主失踪,昊部为了避免人员闲置,亦统领协助魇部的暗杀任务,是以才会出现谢卫刺杀夜天凌的事件。
  天玄昊三部之下,钦部训练、培养并考核所有人员;熙部管理财政,经营所属产业;信部调配所有内务后援;魇部是明于江湖的暗杀组织;法部执掌冥衣楼刑罚;执部则负责各分坛构建、情报联络。所有护剑使的名字都和自己所属分部一致,卿尘这才知道,所谓谢经谢卫在冥衣楼分别是护剑使冥玄和冥昊,这个才应该是他们真正的称呼。
  冥衣楼九部各司其职而成独立体系,却又有着环环相扣的制约和极其严格的纪律,共同支撑起整个组织的运转。卿尘越听越是咋舌,感觉上简直像一个小国家,冥衣楼背后究竟有多大的势力,卿尘直觉的认为其实连谢经也不十分清楚。
  卿尘一边消化这些东西,一边看谢卫默默的琢磨剑法。伤势的缘故,谢卫精神一般,不像往常那样谈笑风生,不过在卿尘的照料下恢复的也很快。卿尘有时好奇,随口向他乱问一些关于剑法的问题,其实说到底还是看他情绪低落找他说话。谢卫倒也知道卿尘用心,往往报以一笑后有问必答,一一说明。
  待至京郊宝麓山,山脉悠远风景奇秀,自京城一直向西蜿蜒而去,青山翠林起伏连绵,至百里而不绝。
  谢经谢卫带卿尘沿一条偏僻小谷进山,深入无人之地。行得数里,面前陡峻高山豁然开朗,竟有一个占地颇广的小谷。
  谷内暖意洋洋丛林青幽,一道小瀑布自迎面的高崖飞流直下,溅起一潭碧色深泉。四面依山顺势建了楼阁街道,构思精妙巧夺天工。见到谢经谢卫,不时有部属上前行礼。他俩人带着卿尘,来到谷中靠山建成的一座半月形建筑中。
  卿尘抬头看那牌匾,上书“帝宇”两字,心想冥衣楼口气不小,总坛竟和天帝理政之处用同样的名字。
  进到里面,却发现其实布置上简单的很,唯一值得一看的,就是迎面坐着的七个黑衣人。
  三人一出现,七人十四道目光齐齐落到卿尘脸上。卿尘不慌不忙,面带笑意,静立着环视一周,这便是剩下的七名护剑使了,四男三女,只看目光便知当是一流好手。居中的一个老者以黑巾遮面,看不到容颜,浑身平和冲淡,深藏不露,叫人难以捉摸。
  卿尘一一打量众人时,那七人大多注视着她发间的云纹剑上。谢经谢卫离开卿尘左右,站到蒙面老者身边,两人早已收起了平日喜怒言笑,神情肃穆。
  那蒙面老者站起来,对卿尘道:“冥衣楼天、玄、昊、钦、熙、信、魇、法、执九部护剑使,恭迎凤姑娘。”
  卿尘便也盈盈一笑:“卿尘见过各位护剑使。”
  蒙面老者道:“在下天部护剑使冥天,”指向左首一个年约四十岁左右面目古板的人道:“法部冥法。”依次下去为卿尘引见。
  冥法身旁女子身量适中面容姣好,斜挽坠马髻,手上缠着一条细细的银鞭,乃是钦部护剑使冥钦;紧挨她的是冥熙,两撇小胡子一把金算盘,倒像个掌柜商贾;之后冥信也是女子,看起来精明大方,该是掌管内务的好手;冥执身形健长相貌普通,若不留心的话丝毫看不出他目中一闪即逝的精光;最让卿尘意外的是魇部冥魇,身材高挑面容冷冷几乎不带血色,长发扎成一束高吊脑后,乍一看还以为是男子,却实际上是冥衣楼最危险的女杀手。
  为卿尘一一介绍完毕,冥天道:“冥玄已将事情始末详细说与我等,冥天代九部护剑使请凤姑娘赐云纹剑一观。”
  卿尘之前已听谢经说过,知他们要分辨云纹剑真假,拔了玉簪,递至冥天手中。
  冥天接过玉簪,身旁早已备好一个小小的白玉盆,盆中盛着半寸多的清水,恭敬的将玉簪放入水中,其他几人神情关注,看着白玉盆。
  玉簪上浅碧云纹在水中荡漾几下,慢慢的褪去,而后,一层朦朦胧胧的淡紫色若隐若现流连簪头,逐渐的向簪尾扩散过去,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
  卿尘觉得他们似乎要把这簪子看到生命中去一般,没有一个人说话。
  许久,方听冥天语意感慨的道:“果真是云纹剑,凤姑娘,请随我来。”
  其他几人都对卿尘微微施礼,神色中增添了几分客气。卿尘接过冥天归还的玉簪,重新挽到发间,在冥天的引领下向后堂走去,谢经谢卫等人随后而来。
  前堂虽已够大,但后堂比前堂还要宽畅许多,迎面照壁之上,挂着几幅丝绢制成的女子画像。卿尘一一看去,每个女子都有着不同的气质神貌,或高洁或宁静,或妩媚或灵动,叫人不仅神往。最后一位女子身着鹅黄色羽衫,目若秋水眉似远山,却颇有飒爽神采,右手握着一柄长剑,斜指下方,英气凛然。
  冥天对着这八幅画像说道:“这是冥衣楼历代楼主之像,最后一位即是二十年前失踪的第八代楼主。”
  卿尘点点头,原来冥衣楼所有楼主都是女子,冥天等九人神情严敬,在画像之前肃然而立,不再言语。
  卿尘敛起衣襟,在身前一个金色蒲团上拜倒,对着几幅画像行了三次礼,以示尊敬。意外的是,当她第三次拜首时,突然听到一丝响动,面前悬挂的八幅画像的照壁缓缓向两边分移,照壁的后面,露出了一个雪白的岩洞,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雪光刺的人一时间睁不开眼睛。
  卿尘心中惊愕都在多年养成并日益增长的镇定功夫下掩饰的滴水不漏,嫣红唇角甚至还带着丝自然而然的浅笑,看向冥天。冥天那双老而成精的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名述的神色,如同面临某个意义重大的时刻,满怀了希望及紧张:“雪战侯主多年,凤姑娘,请。”
  卿尘微笑颔首,从蒲团上站起来。
  “雪战性烈,一切小心。”一直一言不发的谢卫突然说了一句。
  谢经也不禁道:“一旦雪洞关闭,非雪战不能开启,你可想清楚?”
  卿尘对他二人扬眉一笑道:“放心,即便再性烈,它也不会对主人怎样。”说罢举步进入岩洞,身后机关立刻运转,已是别有洞天。
  九部护剑使面对关闭的岩洞一片肃静,过了一会儿,冥钦方开口道:“你们认为……她回得来吗?”她的声音低低的有种磁性,叫人听了很舒服,此时却不免带了几分忧疑。
  谢卫看着石门,剑眉蹙起,众人不语。
  唯有冥天,倒笑道:“我等便在此敬候佳音吧。”
  如此过了近两个时辰,雪洞内毫无动静,九人也倒耐得住性子,不急不躁。
  “执部主事执俍请见本部护剑使。”突然有人在外扬声求见。
  冥执起身:“我去看看。”身形一动,已出了堂前,如影似魅,凭这身轻功已足以跻身江湖一流好手之列。
  执俍身材魁梧,一脸精干模样,见了冥执禀告道:“属下在南山侧道发现魇部主事魇切的尸体,还请护剑使示下。”
  冥执坚若磐石的脸上微微一动,回头叫道:“冥魇!”
  话方出口,身边人影一闪,冥魇已到了一旁,眸中阴沉戾气飘扬,冷冷问执俍:“何时之事?”
  执俍恭敬答道:“尸身刚刚发现,已送至魇部分堂。但信部主事验明,人是死于半个时辰之前。”
  冥执同冥魇对视一眼,吩咐道:“你去将详情细禀天部护剑使,我们去看看。”说罢和冥魇双双掠起,消失在从林间。
  执俍入堂将事情始末一一禀知,面巾下虽看不到冥天神色,但自他眼神中可感觉道一丝凝重的气息。除了魇部外,冥衣楼各部恪守训诫,向来极少在江湖露面,部属在总坛领地被害更是从未发生过之事,事情本身便已极其严重。
  冥天听完禀报,立刻布置下去:“冥玄冥昊守护雪洞勿要离开,其他四位护剑使召集部属即刻彻查总坛,此事非同小可,各自小心行事。”冥法等人领命,各往东西南北四方而去。
  谢经谢卫兄弟后退一步,如同守护神般立于雪洞入口,以防万一。
  冥天眉间掠过一丝忧虑,似是察觉到了某些不安的气息。冥衣楼韬光养晦十几年,今日还是有敌人找上门来,而又恰逢新楼主废立未明之际,叫人不免心忧。
  半盏茶时分,南面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冥天浑身一震,冥熙险求援!
  天空中一道入云箭,划出令人心悸的血红色。东西两面立刻有两道蓝光升起,钦部法部已赶赴增援。冥信却率信部所属即时赶回,井然有序的拉开一道防护线,整个山谷在第一时间进入全面的防御状态。
  南面林中,冥熙扶着几乎已陷入昏迷的冥执踉跄奔回,冥钦冥法半途遇上,只见他小臂鲜血淋漓,冥魇却不见踪影。
  冥执脸上青黑,嘴唇却苍白如死,牙关紧咬,显然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看情形是中了什么剧毒。冥钦上前扶住冥执辨认一下,摇头道:“这是什么毒?如此霸道。”
  冥法伸手把了冥执脉搏,古板的脸上抽动了一下:“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冥魇何在?”
  冥熙惨然道:“冥魇落入了他们手中,我搭救不及,只抢了冥执出来。是净血阁的人,十三血煞居然全体出动。”
  冥法眼中精光一闪:“我等退回总坛,再行决断。”
  看过冥执伤势,冥天等人亦束手无策。
  “冥衣楼果然会享受,这么山清水秀的地方,是用来送终的好地方。”帝宇堂外传来净血阁嚣张的挑衅,随着这声音,十三个身着红衣之人出现在堂前,同他们一起的几人身着异族长袍,长发结辫腰配弯刀,竟是突厥人。
  冥天不动声色扫了净血阁一眼:“净血阁主匡自初匡阁主大驾光临,冥衣楼不甚荣幸,只不知净血阁何时成了西突厥的走狗,恭喜!”话中虽说恭喜,语气却是嘲讽不已。
  匡自初脸色一变,阴森森的道:“冥天老儿,冥衣楼处处与我净血阁作对,今日该算一算总账了吧。”
  冥天缓缓道:“阁下十三血煞卑鄙阴毒,冥衣楼无非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阁主言重。”言下之意自然是,你净血阁所作所为为人所不齿,冥衣楼连和你结仇都觉肮脏。
  “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匡自初手指冥魇:“不如在下先拿这人的血来祭血煞,你等以为如何?”
  制住冥魇的红衣人一抬手,在冥魇背后便是一掌,冥魇浑身一颤,一口鲜血喷满衣襟,人醒过来。嘴角余血缓缓流下,越发衬的面色惨白,一双美目却冷冷的看着那人,毫不屈服。
  冥天眼中一凛,冥钦和冥魇素来交好,早已忍耐不住,方要纵身救人,丹田内忽然一痛,如同钢刀乱搅,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
  匡自初见状阴恻恻的笑道:“冥执身上的毒滋味不错吧,冥法护剑使,你呢?”
  冥法一言不发,暗自运功抵抗发作起来的毒性,抚上剑柄微微颤动的手却泄漏了他的处境。
  敌人刚一照面,已方便已有四人受伤一人落入敌手,可见净血阁为了此次行动计划周详蓄谋已久了。冥天察情观势,剩下四人中冥昊重伤未愈,只余三人可与敌一战。冥衣楼根基雄厚,护剑使之下好手众多,早已将入侵者团团围住,但匡自初毫无惊慌之色,看来也早有准备。净血十三煞人人一身邪门武功,一个已是极难应付,而今十三煞同时出动,今日难免要面临一场恶战。匡自初手段阴险,最善用毒折磨敌人,这才是防不胜防之处,冥执等人也不知能撑到何时。
  此时匡自初身边那突厥人道:“冥衣楼既杀不了夜天凌,莫怪本王爷反悔,如今要换个主顾了。本王爷接到密报,听说冥衣楼与中原皇室颇有渊源,你们不如将实情上禀本王爷,说不定饶你一条性命。”此人正是西突厥阿史那王的嫡出独子始护王爷。
  冥天冷笑一声:“狼子野心,敢来中原撒野,真是白日做梦。”
  匡自初对始护道:“那就让净血阁先帮始护王爷结了这笔帐,以示诚意如何?”
  突然,帝宇堂中传出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匡自初你前日乘人之危伤我护剑使冥昊,是不是应该先清算一下这笔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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